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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妈从来都是自己剪头发,从没去过理发店”

2018-02-26 中国新闻网

小新

荐言

阳光轻手轻脚地在院子里走动,似乎怕惊扰了这美好的一幕。


来源:阿米很乖(ID:amhgo20171023)

作者:曲丽娜


刚结婚的时候,随夫去婆婆家过年。


婆婆家住在距小镇三里地的山村里。我和夫走小路,翻过一个矮矮的山包,远远地看到山脚下卧着一栋低矮的土墙房,那就是婆婆家。


土墙房前后都是瓦房,左一栋红顶,右一栋蓝瓦,把土房围在其中。仿若满园花朵中突兀地长出了一棵蔓草,很是扎眼。


还未下得山来,我的脚步就慢了下来。


夫看出了我的心思,拽着我的手说:“走吧,爸和妈都在家等着呢。你嫌房子寒酸,咱只在家待几日就走,为了我,你就忍一忍吧。”


看着夫满是歉疚的眼神,我不好再说什么,跟着他推开木板门,走进了狭窄的院子。


过年前的那几天里,婆婆像陀螺一样一刻都没闲着。忙完了杀猪,忙着蒸豆包、炸油丸、包包子。


又吩咐公公从井窖里掏出白菜萝卜,收拾得水灵灵的,码在灶间的老柜上。


婆婆在土屋里外穿梭忙碌,驼下去的背好像要挨到了地面,脸上的笑意却汪得越来越深。糊着纸棚的草屋内每天热气腾腾,烟雾袅袅。


新媳妇的我想插手做点什么,婆婆却把我让到炕头,吩咐丈夫,你俩就在热炕上暖着,一年教书很累了,我和你爸啥也不用你们干。


资料图 李建平 摄


腊月二十八下午,婆婆把该干的活计都干得差不多了。她用汆萝卜丝的热水洗了头发,喜滋滋的喊公公,“老孙,给我剪头发咯!”


我一愣,公公会剪头发?莫非公公以前是理发匠?


看看夫,他只是冲我笑笑,并不吃惊眼前这事儿。我更疑惑了。


我看到公公摘下系在他腰间的白粗布围裙,搭在婆婆肩膀上。又拿来梳子和剪刀,煞有介事地准备理发了。


婆婆乖乖的坐在木凳子上,像个听话的小孩子,任由公公摆弄她的一头白发。


公公用梳子梳一缕头发,用剪刀剪掉从梳子齿中冒出来的那些,再梳一下,再剪掉。他手法娴熟,神情专注,简直就是一个走街串巷多年的理发匠。


婆婆还不时提出一些要求:脖子后面短一点,耳根处稍长一点……


好,好,好,就这样。半个小时后,婆婆照着镜子,看着自己利索的短发,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

紧接着,婆婆说出的话又令我大吃一惊。“老孙,快坐下,该我给你剪了。”


啊?婆婆也会理发?


公公不知何时洗了头发,坐在先前婆婆坐过的木凳子上。婆婆因为驼背,身形矮下去,够不着公公的脑袋。


她索性坐到炕沿上,公公偎依在她身前。


粗布围裙转移到公公的肩膀上,借着冬天的日光,婆婆有模有样地给公公理起发来。


不一会儿,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落上了一层碎碎的白发,像薄薄的雪,映亮了简陋的土房。


资料图 夏莹 摄


婆婆和公公互相理了头发,像完成了过年必备的又一个仪式,转身就去忙别的事了。


这时夫对我说,这没有什么奇怪的。爸和妈从来都是自己剪头发,没有去理发店理过一次。


“可他们是怎么学会理发的?”我止不住疑问。夫笑,他们哪会理发啊?就是胡乱剪呗!你给我剪剪,我给你剪剪。


时间长了,就摸索出门道,知道鬓角腮边的头发该怎么剪了。一年到头,爸妈可是从来不舍得在理发上多花一分钱的。


环顾着没有一件像样家具的土屋,想着刚才婆婆和公公互相剪头发的温情一幕,一股热浪涌上心头。


婆婆和公公省吃俭用,一分钱掰成两半花,却经常在夫回家的时候,往他兜里塞钱。


说我们上班辛苦,要爱护身体,多吃点好的才行。正月初四回娘家的早晨,婆婆又把夫拉到一边,往他兜里塞钱。


夫恼了,说再这样我们就不回来了。


汽车载着我们沿着乡村的泥巴路渐行渐远,婆婆家的土屋很快隐没在村子里的红顶蓝瓦之间。


夫久久回头凝望着土屋的方向,抿紧了嘴唇。


我也忍不住望过去,只看到一片高大的槐树林挺立在蓝天白云之下,其中有几棵就生长在婆婆家的土屋旁边,不知不觉间,心中竟有了一丝说不出的牵挂。


资料图 王将 摄


后来多次去婆婆家,多次看到婆婆和公公互相理发的情景。


夏日里,阳光照着院子一片明亮。公公搬出木凳子,让婆婆坐上去。他拿出梳子和剪刀又开始给婆婆理发。


婆婆眯着眼,任公公粗糙的手抚弄着她的白发。从鬓角到刘海儿到后脑勺,公公像雕琢一件艺术品,一丝不苟地将长出来的头发一缕缕剪掉,婆婆眯缝着眼睛,一副陶陶然的模样。


井沿边插着一排篱笆,婆婆沿着篱笆种了十几株草花,花开得粉艳艳的,惹得蝴蝶不停地飞来飞去。


蝴蝶忙它的,婆婆和公公忙自己的,谁也不干扰谁。


阳光轻手轻脚地在院子里走动,似乎怕惊扰了这美好的一幕。


很多年后,婆婆给夫打电话。电话按了免提,我听到婆婆问夫,你啥时回来给你爸剪剪头发?夫说,这个星期天就回去。


挂了电话,我吃惊地问夫,你啥时也学会理发了?夫诡秘地一笑,“没吃过猪肉,还没见过猪跑吗?”


夫乐颠颠地去了农村,回来的时候大包小裹的,似乎把婆婆家半个院子的蔬菜都搬回来了。


他一样一样摊开给我看,像个杂货铺老板似的兴奋地说,“咱们又好久不用花钱买菜了。”


我却惦念着理发的事情,问他,“给咱爸的头发剪好了吗?”


“这还用问?必须滴啊!”夫说得胸有成竹。


资料图 刘占昆 摄


我好像看到低矮的土屋里,年迈的公公和婆婆依偎在夫的胸前,夫用手中的梳子轻柔地梳理着老人的白发,咔嚓咔嚓地,梳子和剪刀一来一往,碰撞出美妙的交响乐。


夫说,婆婆的眼睛已经越来越花,有几次给公公理发,剪刀不听使唤,戳疼了公公的头皮。以后,给公公理发的事就落到了夫的头上。


有次去商场,夫说,咱买个推子吧,这样能把鬓角的短发剃干净。


我大声回应道:“好!”


回乡下的时候,他把推子带了去。


我们还是走在那条山路上,攀上高坡的时候,看到婆婆家的土屋像花丛间一枚倔强的叶子,骄傲地挺立着。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意,不觉加快了脚步。


夫紧跟在我身后,眼中亮光闪闪。我们握紧手,甩开步子,一起向山脚下的土屋奔去。



原标题:《理发》

编辑:顾浩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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